第7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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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那些自以为是的叹息和“分析”,带着毫不掩饰的偏见和审视,像冰冷的石头,一颗颗砸在她心上,把她砸得生疼又冰冷。她像个展览品,被放在亲戚们审视的目光下反复评头论足,无处可藏。她只能僵硬地坐在角落,低着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当场崩溃。
  家,这个本该是避风港的地方,却成了最让她窒息的地狱。父母的争吵取代了往日的平静,日益频繁,日益激烈。每一次争吵的核心,都是她。
  “都是你!只顾着工作!孩子变成这样你关心过吗?你问过她一句吗?”母亲的声音尖锐刺耳,带着哭腔和怨毒。
  “我不管?钱是谁赚的?药费谁出的?你呢?整天唉声叹气,哭丧着脸,孩子能好得了吗?医生说了要营造轻松氛围!”父亲的声音同样暴躁,充满了疲惫和无处发泄的愤怒。
  “轻松?你告诉我怎么轻松?这病就是个无底洞!以后她怎么办?谁照顾她?嫁得出去吗?我们老了死了她靠谁?”母亲的质问像淬了毒的刀子,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捅在温倦梦最深的恐惧上。
  “你眼里就只有钱!孩子都这样了还只想着钱!她是个累赘吗?是你亲生的吗!”父亲的咆哮伴随着拍桌子或摔门的声音,震得整个房子都在颤抖。
  “累赘”……“无底洞”……“嫁不出去”……这些词像魔咒,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,狠狠碾碎温倦梦仅存的一点自尊。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,缩在床角,用被子蒙住头,却依然挡不住那些穿透门板的、关于她如何毁了这个家的争吵。画笔静静地躺在书桌上,蒙了灰。她曾试图拿起,想躲进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寻求片刻安宁,可手抖得厉害,连一条简单的直线都画不直。笔尖在纸上留下颤抖的、丑陋的墨痕,像极了她此刻失控的人生。画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滚进角落——她连最后的避难所也失去了。
  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来自那个她曾经敬重、以为能给予一丝理解的班主任。一次模考后,老师把她叫到安静的走廊尽头,语气温和,内容却字字诛心:
  “温同学啊,老师知道你情况特殊,也很不容易。但是呢,你看,马上要期末了……毕竟,你这个情况,情绪不稳定,大家难免会担心,怕……怕被影响,对吧?”
  “影响”,“担心”,“误会”,和之前亲戚们口中的“传染”何其相似!原来在学校这个她曾经努力发光的地方,她早已被视作一个“不稳定因素”,一个需要被隔离的“污染源”。老师温和话语下的潜台词,比任何直接的歧视更让她绝望。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彻底地、干净地抛弃了,连呼吸都成了错误。
  世界在她眼中彻底褪色,只剩下冰冷的灰白和无孔不入的排斥。她像一个行走的、贴着“精神病”标签的怪物,走到哪里都带来异样的目光和无声的驱逐。家是战场,学校是禁区,社会是充满恶意的猎场。“我还不如死好了……”她常常这样想。
  一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夜,父母的争吵再次爆发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激烈。摔砸玻璃器皿的刺耳碎裂声、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骂、父亲暴怒的吼叫,像魔音一样穿透薄薄的门板,狠狠撞击着温倦梦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。她蜷缩在黑暗的床角,手腕上那个刻着“梦”字的廉价吊牌硌得皮肤生疼。这个曾经承载着画画梦想的小小信物,如今像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  没有眼泪,没有犹豫。心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逃离的决绝。
  趁着夜色最浓、争吵暂时平息后那死一般的寂静,她像一抹游魂,悄无声息地滑下床。没有收拾任何行李——那些东西都带着这个“家”的烙印。她只带走了曾经同夏萤共绘的几张画,仿佛带走了一点关于“过去还算正常”的残骸。然后,她赤着脚,轻轻推开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家门,头也不回地融入了外面粘稠、闷热的黑暗之中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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